Listened to it many times 序:
“有时候有时候
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
相聚离开都有时候
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
可是我有时候
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
等到风景都看透
也许你会
陪我看细水长流”
有些旋律,一旦响起,便会推开时光深处虚掩的门。
听了很多遍
这秋光,总教人无端地怔住。太阳是隔了一层薄薄的、蜜色的琉璃照下来的,没有了夏日的蛮横,只一味地、温存地铺展着。空气里满是凉丝丝的甜意,是衰草的味道,是落叶的味道,是一种说不出的、干净的寂寞的味道。我的脚步,不知不觉就被那两排梧桐引了去。
这条路,是愈发地静了。头顶的叶子,黄得斑斓。风是偶来的,一来,便有几片叶子从枝头脱开,悠悠的,像是一些金色的、忘了词的叹息,一荡,又一荡,才终于歇在茸茸的草上。脚踩上去,是那种干爽的声音,一声,又一声,仿佛将这满地的秋光,踏出了一串疏落的节奏。
就在这寂静的、金色的节奏里,不知从哪一扇开着的窗,一缕歌声被风送了过来。那调子是熟悉的,带着几种简单的电子配器,和一个女子清亮又有些慵懒的嗓音。是了,就是那首歌,那一首我们听了很多遍的歌。
我的脚步停住了。心,仿佛被一只温柔而冰凉的手,轻轻握了一下。时光的壁垒,就在这一瞬间,被这熟悉的旋律凿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。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十七岁的自己,就坐在这棵最大的梧桐树下,戴着那个笨重的、银灰色的随身听。
那时的午后,似乎总比如今要长一些,长得可以肆意挥霍。我背靠着粗糙的树身,耳机牢牢地罩着耳朵,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。磁带在里面“沙沙”地转着,那歌声便像一条清浅的、凉凉的溪水,从耳朵一直流到心里去。那歌词里唱的,是什么“有时候有时候,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,相聚离开都有时候,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”,我其实并不真懂。只觉得那旋律里有一种淡淡的、甜而微酸的忧愁,正贴合了我那说不清、道不明的心事。我便将那歌词,一句一句,在心里默念着,仿佛每一句,都是为我而写的注脚。
那时的我,总以为这样的午后,这样的歌声,这样一个人坐在树下胡思乱想的日子,是永不会完结的。就像那盘磁带,听完了A面,还有B面,可以永远地循环下去。
那时的阳光透过梧桐叶子,筛下明明暗暗的光斑,在我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跳跃。我看着那些光斑,心里想的,却是那个白衬衫衫的身影。想他笑着走来时,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;想他走过栽满梧桐树的小路,或是走过我们教室窗外时,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瞥……这些琐碎的、毫无意义的细节,在当时,就像一部盛大而无声的电影,在我心里反复放映。
突然一阵稍大的风来,那窗里的歌声,也恰在此时,袅袅地散了。我从那金色的迷梦里惊醒过来,发觉自己的嘴角,不知何时,竟含着一丝笑意。那笑里,有惆怅,也有释然。
那首歌,我还在许多场合听过。在音响店里,在朋友的车上,在深夜的电台里。每一次听,都觉得它和别的歌混在一起,失去了它原本的味道。只有在这个地方,在这棵树下,在这片同样质地的秋光里,它才又活了过来,变回了最初的那条溪流,凉凉地,流过我的心上。
我低下头,看着脚边一片完美的、巴掌形的梧桐叶,终于没有去捡。有些东西,是带不走的。它们只属于特定的时间,特定的地点。就像那听了很多遍的歌,它早已不是那盘磁带里的几兆数据,而是这一个秋天的全部光线,全部气味,和一个十七岁女孩全部的、温柔的迷惘。
我转过身,沿着来路慢慢地走回去。身后,是满地的寂静,与金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