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要不熄灯睡觉,薛婧婧永远在院子的花坛边。她从不跟人说话,却对着花儿喋喋不休。
“小鹿鹿啊,你长的太快了,这才几天就长了这么多花,垂下来的这两支是在练倒立吗?”她两手分别托着被缀满淡粉色的蝴蝶兰压低的两根枝杈,像捧着孩子。
待会儿,她一转身,又走到一盆梅花盆景面前,用喷壶轻轻地喷水,然后抚着盘旋遒劲的枝杈,“小梅梅啊,一看就是你个犟种啊,啧啧,给你多喷点水,让你温柔点。”
“这花省心,小含含,看你笑得那个甜呦。”淡黄色的含笑花,吐着红色的花蕊,好像真在笑。
“呵,小竹竹,没想到宝塔一样的身形,还窜得蛮高。”她给宝塔富贵竹喷着水,还不忘碎碎念。
1.天马行空的疑惑
我站在薛婧婧的身后,看了许久。
亚当一紧张就拉肚子,他在上厕所前,捂着肚子哼唧地千叮咛万嘱咐,一定要等他回来。
于是,我等。
可此时此刻,我与花仙子一同沉浸在与花儿对话的惬意里,突然没了问的力气。
我不禁问自己:焦虑、迫切的想要追寻过去,可那些过去真的重要吗?比现在亚当的陪伴重要吗?比现在这样的惬意重要吗?好像并不。
过去,对有些人来说,是甜美的、充满力量的;而对于有些人来说,可能是灰暗的、想要摆脱的。我的过去到底是什么?
陆晓晓,爱倒立是为了掩藏泪水,因伤从国家大剧院的舞台C位退到舞蹈班当老师,只有汗水逆流,混在一起的泪水才不会被人发现。
秦华,并不喜欢写小说,他最喜欢画漫画,可生长在一个拥有小说家父亲和诗人母亲的家庭,不擅文学的孩子不会被接纳。于是,那长长的通讯录,成了他唯一自豪的文学作品。
江薇薇,你能想到她以前是个话痨吗?可她的热情被一次次背叛与出卖浇灭,她的真诚拥抱最终化成无声的躲避。
刘媛媛,那个趴在苹果树上的女孩,从小最喜欢吃苹果,可一次大病后,对苹果严重过敏,而趴在树上装苹果,成为她与苹果最近的距离。
还有疯人院的每一个人,只要你走近就会发现,他们不一样的背后,都有着自己不愿回首的过去。
而我为什么要找回过去?
“姐姐,姐姐。”亚当像孩子一样跑来,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,也打断了我的天马行空。
自从与亚当相认后,只要他离开我十分钟以上,再见时,总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,像久别重逢。我从渐渐抗拒这种依赖,到习惯他在身边的陪伴,虽然他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。
“你回来了。”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背,然后推开他上下打量着问,“你的肚子还疼吗?”
“不疼了,姐姐,我好了。我们赶快问问花仙子吧。”亚当兴奋地挥舞着那支玫瑰笑着喊道。
“好。”看着他那兴奋的模样,也许就是我找回过去的最大理由。
我拉起亚当的手,走到花仙子面前。
2.花仙子给的惊喜与难题
薛婧婧很意外我们的到来,因为她不喜欢跟人类说话,在这个疯人院,只有院长阿姨和护士姐姐们才会跟她说话,而我们只会像看一朵花一样,远远地看她。
“有事儿吗?”薛婧婧收回了跟花儿们说话时丰富的表情,面部僵硬,声音冰冷。
“对,有事儿。”我诚恳地看向她,希望她卸去戒备,告诉我点有价值的东西,“你知道我的过去吗?”
她盯着我看,然后大笑起来,“你就是那个抱着电线杆,直叫‘亚当肋骨’的夏娃。你可是全院的笑料。”
我有点羞赧,挠了挠头,觉得自己像个小丑,侧眼看去,亚当盯着花仙子面露不悦。
可当小丑也没什么不好,让这个从来不愿跟人类交流的女孩有了笑意,也很有趣。于是,我跟着她一同大笑起来。
亚当疑惑我们的大笑,准确的说,是我的大笑,但很快,少年心性的他也跟着我们一同大笑。
惊诧于这边肆意的笑声,不少病友将目光投向我们,很快又没了兴趣。在这个疯人院中,不缺行为失常的疯子,何况是肆意的笑声?!
花仙子脸红扑扑地说:“你的过去应该没有人知道。你入院当天,没有单人病房,临时在于默默的房间加了床,可第二天,就被于默默赶了出来。她说了入院三年以来的唯一一句话,‘太吵了’。”
花仙子停下来,皱了皱眉,好像使劲回忆着什么,然后接着说:“我就住在于默默的病房旁边,那天半夜确实听到她的屋子里一直有人在说话。”
“于默默从来不说话,那说话的人肯定是你。你一会哭,一会笑,一直在说,一直在说,可声音不太大,隔着墙,我听不清。”
突然,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,“也许只有于默默知道你的过去,你问问她,那天你都讲了什么。”
说完,她又大笑起来,“看你怎么有本事撬开一张缝住的嘴。”
我有些激动又有些失落。原来我有过过去,只是弄丢了,而找回这些的钥匙,是一个从来不拿钥匙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