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催眠师手记（五）：折翼的笨鸟
听说，病房里找不到李翔的时候，就去楼顶，他一定扒在铁丝网上，仰望天空。
他说自己是信天翁，那种有很长的翅膀却又呆又笨的鸟。
他不仅说，还试图用行动证明他的确是一只信天翁。比如走路从来都是张开双臂跑过来，下台阶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去，经常翻墙头练习滑翔……
他最安静的时候就是傍晚会跑到楼顶发呆，虽然没有安全问题，但是他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。
送来医院之前，他已经失眠三年，最近的症状是经常爬楼顶，一发呆就是一个下午，家人担心会出意外，送来这里做检查，医生的建议是留院观察。
观察的结果是，依然喜欢爬楼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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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在看什么？” 我走到他身边，也隔着铁丝网仰望。
“嘘！小点声，别惊着它。” 他说这话时也没回头，依然眼巴巴的望着天空。
“它是什么……一只鸟？”
“咦？你知道？！”他突然转过来，歪着脑袋看我。
我心想，这也不难猜到吧。但我没说出来，我等他说。
“是一只鸟，一只受伤的鸟，我已经等它好多天了，它落下来，我一定能接住它！一定！”
他继续巴巴望着，生怕一走神，那只鸟就砸到地上。
“你信不信，我能治好它？”
“治好它？不会掉下来？”
“不会。我只要略施魔法，它的翅膀就会很快愈合，就可以继续飞了。”
“很快是多久？”
“你知道一只信天翁顺风不用振动翅膀，也能飞翔好几个小时吗？足够了。”
他看看我，又看看天，又望了望楼下。
“你是谁？”
“我叫林可可，那只鸟，只有我能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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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疗师郝璐璐帮李翔预约的时间是傍晚7：00。她是唯一一个让各科室的医生加班都加得没脾气的人。那一双电眼瞅谁一下谁准麻。
路过住院部时，听见岳武的咆哮声，接下来又是一阵哀嚎，想必是护士长的大针头发挥作用了；又在走廊的角落看见金箴，他蹲在那里，顶着一张旧报纸；路过250室，那个孤岛幸存者扯着嗓子打招呼：“嗨喽，小林子，什么时候给我催个眠！”
“what？小林子？”这家伙真是越发放肆了，号称“疯人院钉子户”，早晚有人把这钉子拔了！
“你还用催眠吗？你都睡不醒！” 梁思思扒在门框上补了他一刀，又扮个鬼脸溜了，让高屹干瞪眼拿她没办法。
我给梁思思一个手势，这姑娘真棒！
“郝医生，明天给高屹安排一个电疗。” 这一声不小， 走廊上都是回音儿。251的笑声比这回音儿还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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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翔已经等在门口。
“原来你是催眠师啊！” 他戳着手。
“紧张什么？我是催眠师，又不是电击师。”
“你真有魔法？”
“当然。”
“那，能不能先救治我？”
“说来听听！”
“我最近经常做噩梦，梦到的都是一个情景。” 他停了一下，我递给他一杯水。
“我梦见我坐在楼顶看日落，突然身后有人推我，我又不是鸟，不会飞……”
“等等，你不是信天翁吗？”
“林医生，你疯了吗？我怎么会是信天翁，我是李翔，我是人啊！”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我，好像我是患者。
“你知道自己是人，不是信天翁？那你……”
“那只是我的希望，我希望我是一只鸟，有长长的大翅膀，能够自由自在的飞。”
“回到你的梦。”
“哦！对，我的梦……每天都往下坠，越坠越低，太吓人了，我的翅膀还没有好，不然我不会害怕，我逆风都能飞翔三天三夜……”
“所以，你还是信天翁，一只受伤的信天翁！” 我无奈的摇摇头，疯子！简直就是毫无逻辑的疯子！
“我受伤了，我只能掉下去，我向他们呼救，没人理我。林医生，我脑补过无数个落地后的惨状，我不想那样，你要救我，用你的魔法治愈我的翅膀，有了翅膀我就可以飞出去！” 他抱着头，很痛苦的哀求。
我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，他的精神的确受到过巨大打击，他是目前为止，病情最严重的患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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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放松你的身体和意识，按照我的指引，回到梦中……3！2！1！”
“你在哪里？”
“天台。”
“在做什么？”
“看落日。”
“都有谁？”
“我自己。不，等等，还有一个人。”
“谁？”
“不知道，她过一会儿就会来，等太阳落下山去的时候。”
“你知道她会来？？”
“会来，每天都会来，把我推下楼，然后笑着离开。”
“你认识她吗？”
“不认识。她不是人，她是鬼。”
“鬼？”
“是的，是鬼，她能操控我下坠的速度，有时候很快，嗖地掉下去，我就惊醒了。有时候很慢，慢到我能看见每一层窗户里的场景。”
“你能看见什么？”
“我看见十八楼的刘媛媛抱着魔镜舞蹈，看见16楼的谭真真在吹泡泡，看见12楼的于默默站在窗口发呆，看见11楼的萧簌簌精灵一样飘来飘去，看见江澜澜捂着耳朵，看见秦桦在玩碰碰车，看见许诺诺在窗户上画月牙，看见季芊芊找岳武打架，看见袁茵茵和沈宏传小纸条，看见柳夏夏满世界找亚当，看见黄霜霜在练剑，看见常飞在发呆，看见宋宇和方楚楚对诗，还有陈山、曹钧、李哲、邵亮……看见林医生你……还有护士长，护士长的房间里有一个……”
“等等，不要说了。” 我不知道为什么，我突然很怕，怕他真的看见什么，怕他说出来，虽然是疯话，没有什么科学依据。
“你每天都做这样的梦？”
“是，每天。慢速的还好，加速的我会惊醒，现在我离惊醒时间越来越长，离地面越来越近，救我，林医生，救我……”他的身体不安的晃动，他身处恐惧之中。
这是一次可怕的催眠体验，我说的不是结果，而是过程。无论是他放弃意识摔下去，还是他看到的入夜后人们的种种状态，都让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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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再来时，我正为周亚诊疗。他在门外等了很久。可能因为太久，他蹲在走廊里，双臂抱着头，那一刻，他真的很像一只受伤的信天翁。
我决定和他聊聊，不催眠。我觉得一定是有些事他不愿意说，甚至不愿去想，长期的抑制意识会造成精神上的错乱，越是想忘记的事，越会影响一个人的情绪。
“你知道她是谁对不对？”
他抬起头，看着我。
“那个鬼。你认识，至少你见过。”
“我不认识，但是我确实见过她。”
事件回到三年前，他去楼顶看落日，突然听见有个女人在角落里哭。他没有看清模样，大概是邻居，两口子吵架了吧。他这样想着，慢慢退出去，他觉得应该给她一点点空间和体面。
晚饭后，他看见业主群里炸开了锅---有人跳楼了！
几乎是手机和他一起跌坐到地上的，此后几天，他吃不下，睡不好。
“客观来说，这件事和你没关系。”
“有。” 他抱着头身体轻轻的抖动。
“如果我当时问一下发生了什么？需不需要帮忙？或者报警或者发到业主群寻找她的家人，是不是就可以挽救她！” 他声音哽咽，他陷入深深的自责。
我没有回复，我也在想，或许他说得没错。
所以三年了，他没有一晚能睡个安稳觉。他多希望她是有翅膀的，是坠落的天使，会在俯冲后又能腾空飞起。
入院后，他便幻想自己是信天翁，他在自责中渴望自救，却陷入更复杂的状况当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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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，我可以治愈他，我一定能治愈他。
心存善念的人不应该被上帝遗弃，笨鸟，我会医好你的翅膀，让你尽快飞出疯人院。
别问我怎么治，因为，林医生会魔法呀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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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真的觉得，这个世上最成功的救治，不是等待别人救你，而是我们的自我救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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鲜花(
鸡蛋(
发表于 2023-4-4 21:07:0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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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斤顶
楼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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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吓人就好 这大半夜的.png)
真的只看到了温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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