玫瑰海棠红

沐风卧竹

　　1单元与2单元是紧邻的，那么1单元202的阳台也就自然的紧邻着2单元201的阳台。高层林立的小区里，这2楼仿佛地牢一般，一开窗，便被眼前许多高大砖墙挡住视线。虽是面朝南的房间，阳光却也是进不来的，房间里时间久了会有潮湿的气味，再久些或许还有些发霉的味道。201的A君每天下班，必要开窗通风，顺便把放在阳台上的花花草草照料一番。拎着喷壶悠闲地给花叶上淋出点点水滴，支起耳朵听到妻远远在厨房里叫“吃饭了！”，便飞也似丢下喷壶颠颠地跑了去，这便是A君的享受。
　　每到这个时候，B君也就出来了，同样站在阳台上，斜斜地倚着栏杆，抽着烟仰高了头看望不到顶的楼房，瞥着眼瞅A君的花草。不知过了多久，A君腆了肚子饱饱的踱回来，费了好大力气弯下腰重又拎起喷壶的时候，B君微笑着点点头，便退回屋里。
　　虽没有足够的阳光，A君的花倒也开得旺盛，几盆海棠绿玉似的茎上，顶出艳红的花苞。A君似乎更卖力了，不知哪里找来些麻酱渣滓，发酵了几天，兑了些水，隔几日便要给他的这些宝贝加一次肥。沤水散着恶臭弥漫在本就气流不畅的高楼间。B君站在阳台，回手关上室内门窗，叼着烟斜倚着栏杆跟A君微笑。
　　A君看到B君，挥了挥手：“吃了没？”
　　B君没回答，却问：“这黑窖子里也能开花啊？”
　　A君一脸得意：“不好养，得用心。”
　　B君笑笑：“我家的玫瑰总半死不活。”
　　A君踮着脚往B君阳台里使劲瞅了瞅：“你的花养在屋里呢？”
　　B君弹弹烟灰：“没时间打理。”
　　A君一脸诚挚：“拿我这里来，保证给你调理好。”
　　B君乐呵呵一笑：“成，我这就给您送过去。”
　　左手一盆花，右手一只黑猫，B君不多时便站在A君门前。A君忙往屋里招呼：“进来进来，家里乱，我人懒。您这猫不错，毛跟黑缎子似的。”
　　B君把猫放下，这猫倒也老实，乖乖地趴在地上不动，看和B君把花摆到A君的阳台上。
　　A君仔细看了看，很专业地翻了翻土：“您着花儿得换换土了，这土都快板结了。加点肥伺候着，可不能再放在屋里阴着了。”
　　“吃饭了……哟，这谁家的猫啊？”A妻听见有响动，提着菜铲子往阳台上来，额头上满是汗水，正掀了衬衫擦汗，露出白白净净的肚皮，甚至还隐约看的到下半边鼓鼓的胸脯。
　　B君听人问，忙从阳台出来，急急应倒：“我的。”一时看到A妻，顿觉尴尬，走也不是，不走也不好。支吾道：“耽误你们吃饭了，我先回去了。”
　　A君倒没察觉，大大方方拉住B君的手，死也不放：“你说什么也得吃了饭再走，邻里邻居的，还客气什么？”
　　A妻好手艺，简单三四个菜却拾掇得有香有色，A君好酒量，酒过三巡话就稠密了些：“玫瑰花儿耐旱，但也不能当仙人球养啊。也亏这花儿品种不错，还能养的活。我说您不弄几盆海棠养养？花期长，有看头。”
　　B君有点腼腆：“我就喜欢玫瑰，红红的好看，可就是养不开花。”
　　A君有点较真：“还是海棠有意思，这自古到今，才子佳人的，有味儿。那玫瑰混身是刺儿的，一不留神扎谁一下，养它还得小心。”
　　B君附和着笑：“这不就是因为有刺儿又好看，才象征爱情的么？有刺儿那是清高，不许人碰。”
　　“得了吧兄弟！”A君哈哈笑起来，“玫瑰混身是刺儿，还偏得搞出一股子香气招蜂引蝶的，忒俗气，看咱这海棠，稍微碰一下，就散出股怪味儿把虫子全熏跑，这是真清高！”
　　B君有些尴尬，停了筷子傻笑，A妻觉得丈夫过分了点，一拍A君大腿：“就你的花儿好，我就不喜欢，没事弄得臭臭的做什么？”见A君又要发话，遂又赶着继续说：“这猫真好看，我说咱们也养一只吧……”
　　玫瑰仍是被A君留下了，细心照料，竟也分外精神。A妻终也没养的成猫，因A君担心猫儿爬高上低的毁了那些宝贝花儿。几番交涉妥协，A妻买了只小哈巴狗，成天屁颠屁颠的跟着，倒也合心意。
　　天暖了，夜短了，阳光久久的不落，晚饭后A君仍仔细的照料那些花儿，只是B君自此后常来家里看花儿，却再也不提来拿花的事，索性连阳台上抽烟的习惯也省了。“出去遛狗了！”晚饭后的A妻又多了一句交代，A君便头也不回的“哦”一声，抄起剪刀如手术般仔细地修剪花枝。
　　海棠花期过了，花瓣萎缩着耷拉在枝头，暗暗的红色。玫瑰花期却又接上，红艳艳一大朵压得枝条略略弯曲。A君每到初夏便更加发福，肥肥的躯体往椅子里一坐，打量起阳台上的花草，看着玫瑰倒也开始顺眼，越发喜欢。
　　隔壁阳台上传来几声狗叫猫号，A君撑起身子看过去，竟是自家的狗儿正在欺负B君的黑猫，那猫儿吓得背过耳朵，尾巴上的毛炸开来，“呜呜”地低吼。
　　“狗什么时候跳过去的？”A君自语着，开始唤自己家的狗：“狗儿过来！”
　　狗儿专注地盯着猫，对主人的呼唤丝毫没有反应，A君第二句还没喊出来，狗儿竟一下扑上去咬住猫儿喉咙。猫儿四脚乱抓，却叫不出声，情形恐怖。
　　A君急了，不知哪里力气一下爬上阳台，颤微微蹲着身子把脚往隔壁阳台迈。二楼的阳台并不高，但居高临下，倒也有几分恐惧，A君探着身子，脚踩在阳台外面，手从栏杆里伸进B君阳台，便扯自家狗儿的脑袋。狗儿不放口，被激怒似的“嗷嗷”低吼。一时间A君又听到另一种声音，也是“嗷嗷”地，只是高亢简短了许多，A君抬了眼往B君房间看过去，B君赤条条躺在床上，一个女人坐在身上上下晃动，两个奶子甩得人眼花，一片欢娱之声……那女人怎么那样面熟，似乎是，确实是……自己的妻！
　　A君血气一下涌上脑门，手紧紧的握起来，似乎要把一切撕碎。狗儿的脑袋仍在手中，被捏得快断了气，一下松了口，那黑猫终于被放了喉咙，“哇呜”一声惨叫飞窜进屋里。屋里两人一惊，齐齐的往阳台上扭头。A君赶忙回手一抓，脚一蹬，便要闪回自家阳台，突然手一疼，原是抓住了那红艳艳的玫瑰，略松松手，一回神间已摔下去，重重地落在地上，爬不起来。楼下乘凉的街坊邻居一起围上来，惊诧，关切。
　　“您这是怎么摔下来了？摔坏哪了？”
　　A君呲着牙，挣扎着却爬不起来，身边被自己抓下来的几盆玫瑰海棠早摔成了碎片，盛开的、颓败的花瓣散落着和泥土混在一起，身上一松劲，头又“咚”的摔在地上，仰了面朝着天，最里含糊的嘟囔着，似回答，又像自语：“他妈的玫瑰，操蛋的海棠……”